第(1/3)页 徐州府衙外,请命的声浪一阵盖过一阵。 长街上人山人海,隔着半条街,坐在茶楼上的两个富绅听不到互相说话,只好把脑袋凑近了些。 “你说王笑为何不愿入朝执政?” “我听说他把董小宛抢进府了,你没见他这两天半步门都没出,只怕是躲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了。” “他年少得志,一朝进了销魂窟,哪还顾得上大局?” 两人各自挑眉笑了一声,眼神带上些鄙夷。 “再如何舍不得出被窝,眼下这声势,他也该出来了……” 话到这里,外面又有一群人闻声赶来加入了吆喝的队伍,声势愈大。两个富绅凑得再近,谈话也已听不清。 接着,一阵轰然喝彩,府衙前爆发出欢呼声,如过年一般。 “国公!” 随着大门打开,王笑终于在侍卫的簇拥下站到众人面前。 府衙外的百姓个个绽出欢颜,一个老乡绅被推举出来,高声笑道:“国公爷,奸党倒啦!小的们请你去南京当贤王,为民做主呐……” 王笑目光看去,见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热情洋溢,满眼都是期盼,笑容是真心欢喜。 不仅是这老乡绅,举目看去,人人皆是笑脸…… “国公,小的是运河上拉纤的,运河停了两年,小的就两年没个生计呐。听说只要国公去了南京,徐州到山东的运河就开了,真的吗?” “小的是盱眙县人,国公入朝主政后,能给小的家乡也分田吗?” “奸党倒台了,往后日子是不是就越过越好了……” 王笑耳朵里嗡嗡嗡一片。 是啊,满城皆喜,普天同庆,连自己身边人也个个觉得与有荣焉,成事在望。 唯独自己,一闭上眼就是洪水滔天,浮尸遍野。 他今天喉咙疼得得厉害,陷在这热闹氛围当中,觉得嗓子眼里都在冒烟…… 方以智三人拨开人群,走上前,拱手长揖。 “民心所向,国公也看到了,还请以大局为重,辅佐陛下,解苍生疾苦。” “请国公辅佐陛下,解我疾苦!” 人群再次放声大喊,哗啦啦如潮水般跪下来。 王笑闭上眼,身子微微晃了晃…… 顷刻后,他再睁眼,已浮起一个笑容,抬手道:“好啊,我答应你们了,都散了吧。” 这回答显得有些突然。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。 预想中,国公应该是扶起乡老,然后感慨涕淋一番才对嘛…… 然而,王笑只丢下一句话之后就挥了挥手。 “散了吧。方以智,你们几个随我来……” ~~ 一直到跟着王笑进了偏厅,方以智还处在惊诧茫然当中。 今日之事,他打算尽力去做,料想是能成的,却没想到如此顺利,顺利到让人难以相信…… 抬头看去,王笑脸色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,留下的只有掩盖不住的疲色。 陈贞慧、侯方域则带着事成后的慷慨与激动。 屋中再无旁人。 陈贞慧当先行礼道:“国公,既已决定,学生还想与你约法三章……” “啪”的一声,一本公文径直砸在陈贞慧头上! “自己捡起来看。”王笑道,背负着手,脸上怒意凛然。 “你们好大的胆子,敢助沈保设计引我去南京,伺机杀我。当我不敢动你们吗?!” 陈贞慧头上挨了一下,还没反应过来,抬头见王笑怒气勃发的样子,登时呆若木鸡。 方以智满腹草稿还没来得及说,未想到竟是这样的开场,连忙道:“国公恕罪,此事怕有误会……” “沈保借我的势逼退郑元化,暗中却在淮安埋伏精兵,准备半路截杀。你等作为说客,敢说半点不知情?!” “不可能的。”方以智道:“此事朝中诸位大臣联名上书,这其中必有误会啊……学生说一句实话,哪怕沈次辅有私心,也是希望能借助国公的兵力,绝不敢行此下策……” 那边陈贞慧俯身拾起地上的公文,低呼了一声,道:“密之,朝宗……这……确是尤先生的密信……联络童元纬……” 方以智转头一看,登时变了脸色。 “不可能的……必是尤先生自作主张……” 方以智脸色一片灰败,喃喃道:“沈次辅不是这样的人啊……” 然而哪怕心中还有不信,三个书生再也没了刚才的激昂。 屋中没有任何护卫,王笑独自站在三人面前,负手而立,问道:“我若要杀你们,可还有不服?” “学生……无话可说……” “这便是你们复社人的能耐?高谈阔论,眼高于顶。迄今为止,可做出一件为国为民的实事?” “沈保的心思你们若知道,那你们与自己口中争权夺势之辈有何不同?呵,满口‘使楚朝上下一心’,行的却是内斗之事。国家积弊外患不止,你辈营营苟苟,也配自称群君子?” “沈保的心思你们若是不知,却轻易遭他蒙骗,蠢得令人发指,却自诩高才?自己想想这些天的所做所为,可笑否?天下读书人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……” 王笑每骂一句,三人脸色更灰败一分,终于,跌在地上,再无半点往日的风华。 方以智闭上眼,觉得仿佛是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下来。 那是他这一世的骄傲,在这一刻完完全全被击成碎片…… 曾放言“洗天下之垢”的豪阔志向如座高耸入云的山峰,他费尽一生好不容易攀到小山腰上,现在,如同被王笑抬起一脚,踹下山崖…… ~~ 王笑淡淡扫视了一眼三人的面容,背过身。 把董小宛送来的那个“车夫”已经被锦衣卫捉到了,确系尤先生安排的心腹探子。 王笑伪造了一封尤先生的密信,派人带着这个探子到淮安找到童元纬,让其刺杀自己。 这不是沈保的计划,沈保的计划是慢刀子,但王笑需要一把快刀。 用这快刀,斩杀复社三子心中骄傲与浪漫…… “郑元化打算开决黄河大堤,水淹山东。”王笑开口说道。 方以智从恍然间抬起头,喃喃道:“什么?” 王笑没有回答他,在案上摊开一张图纸,道:“我很难调派北面的大军阻止此事,动静太大。思来想去,打算派一支奇兵,从徐州出发,奇袭开封、郑州。” “国公在说什么……” “闭嘴,听我说。” “我不信。”方以智摇了摇头,道:“开决黄河,还要使其改道山东,你知道这样一来要死多少人,此事没有证据不可……” “我让你闭嘴!”王笑大喝道:“你不信?我告诉你,楚朝早几十年来,大小官吏贪墨治河款项,每逢巡查,授意河工掘开堤坝,以销毁其罪证。数十来年,仅为掩盖贪墨罪行、因人为毁堤而死者,每年皆有数万人。” “你不信?这满朝官吏每日都在你眼皮子第下干这倒行逆施之事,是你这士大夫望族门第站得太高,看不到了吗?!” “竭生民主膏血,以供其骄奢淫僭。你要我去南京,要我去光兴社稷?要救的社稷若是如此社稷,还不如亡了!这楚朝早该亡了!” 方以智脑中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 第(1/3)页